第二章 完美的男秘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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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选的是大厅角落的桌子,灯光稍显昏暗并不太好,黄湾乐滋滋的带着宣传册去走廊上看了一会,又惊又喜地一路小跑回来,只差没大呼小叫:“原来展品里有李先生的近作?啊,太激动了,他大概有四五年时间没有新作了吧!我一定要去看啊,太激动了。”
黄湾不好意思的笑笑:“希望能一直顺利就好了。”
薛苑微笑不语。
丁依楠好容易忍住一声笑:“这就吃惊了?我们大被同眠的时候你还没看到呢。”
用他们分别的已经相当晚了,公车和地铁都已经停班,不得已,薛苑只好的打车回去。
大脑里怀着各式各样的感慨,她回到自己的房间,踢下高跟鞋,倒床就睡,好好休息吧,如果没记错的话,下周一就正式上班了。
但就这样不施粉黛的样子,初见她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宛如蛛丝一样绕在心上,虽然细小,却停在自己心中最微妙的地方。那种感觉,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月某天某时,自己曾经见过和这个年轻的女孩子。他抓着那死蛛丝欲探寻更多,但蛛丝忽然绷断——重现陷入虚无。
薛苑说:“哎,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?”
“不光有新作,就我所知,他本人也会到场。”薛苑停了停,才说。
丁依楠豪气万千把衣服扔回给柜台小姐,说了句“包起来”,又“蹭蹭蹭”大步流星走至坐在店内沙发上的薛苑跟前,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伸出根芊芊玉指指挑起她的下巴,一寸寸弯下腰去,直到两人脸颊的距离近得不能再近,才把唇移到薛苑耳畔,轻轻的笑了。
上下打量她,仿佛要确认她没事一般。她身后是这个大都市的夜色和宛如星空般璀璨的灯光,仿佛一席缀着宝石的天鹅绒幕布,极尽华丽,她站在幕布前一举手一投足都宛如舞台上的演员,不徐不缓。
“那时候是挺疯狂的,”薛苑自嘲的苦笑,手指搭上额角擦过去,“结果,那么辛苦,最后什么也……”
那顿晚饭他们吃到了八点之后,薛苑又被丁依楠拉去逛商场。丁依楠豪气万千的买了数件衣服帽子,花钱之大方实在让她羡慕不及。
萧正宇目送她离开,简历上的信息浮现在眼前——除了年长于其他应届毕业生,几乎看不出任何问题。他渐渐凝起了眉头,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,终于离开。
“稍等,”萧正宇叫住她,“你叫薛苑?”
秘书是老板的镜子这句话永远没错。世人皆知有句老话,楚王好细腰,宫中多饿死。张玲莉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的,选择的秘书自然也堪称完美。
“我看也未必不可能,这段时间我看到的情况,博艺签约的一些画家,画不见得多好,盛名之下,名不符实,有时候培养一个画家也就像培养明星,听话就可以了,技术的好坏反而不重要,不过目前黄湾脚踏实地的画画总没错。”薛苑说着,从包里拿出两张门票和一本宣传册,“后天博艺有一个现代艺术展,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。规模挺大的,很多知名的画家都会到场。”
略带笑意调侃的话传入耳中,萧正宇猛然回神,半开玩笑半正经的回答:“我在为你担心,那你以后工作怎么办?天天都要穿高跟鞋。”
白天见到她时,她化了淡淡的妆,穿着合身的套装,三言两语的交谈就能判断出是她是那种谈吐自如的职场女性;现在的她素面朝天,虽然还在玩笑,可眉宇间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,远不如白天的神采飞扬,唯一不变大概只剩下那种应对的从容态度了。
“抱歉,我可能认错人了,”萧正宇拉开抽屉,递过来她一个信封:“后天的现代艺术展的门票,有两张,张总刚刚交代我给你的。”
那害羞的样子让两个女人都笑起来。学艺术的人居然腼腆成这个样子真是个异数,这也是丁依楠喜欢他的原因。好在他家境殷实,没人等他赚钱养家,所以他能顺利的在艺术的道路上一条路走下去,追寻着那个最理想主义的名曰“画家”的胡萝卜。
丁依楠咬下她的耳朵:“我一直觉得,你正在寻找什么东西,从你平时看的书和表达出的兴趣来看,你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。你到底在找什么?”
环顾一下四周,丁依楠满意的捋着下巴,又去扯搂快成化石状态的黄湾的胳膊:“别人吃惊还好说,你那么吃惊干吗。你是第一次看到两个女人搂搂抱抱吗?”
薛苑开始发呆:“什么?”
“不久啊不久,半分钱的工资都没有拿到,”薛苑有意说笑,“唯一的好处是比较灵通。”
说这话时两人视线恰好在空气中短暂相接。薛苑一瞬间失了神。萧正宇的办公室说大不大,但也说小不小,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两人,没有语言的对视着,哪怕只有一两秒钟,有种叫尴尬的情感眼看着也随之而出。
“跟同学吃饭去,回来就这个时间了,”薛苑拣起皮鞋慢慢穿上,略带笑意的开口,“你呢,现在才下班?”
她拖着腮看着远方,可眼前什么都看不到。直到两道炫目的车灯光芒停在面前。她眯起眼睛,等着车子自动消失,但似乎事情出乎意料,雪白的灯光中,有道修长的人影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。她依然懒得去想车子里是谁,这种时候这种地方,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认识她。
虽然两人说了什么黄湾半句都不知道,但那种暧昧的姿态已经让他下巴都快掉地上了,直到两人分开后他还保持着双目圆睁合不拢嘴的姿态。
“这句话是真理,再正确不过。”
喧闹的商场里,灯光炫白闪亮,照得薛苑的肤色细如白瓷,一丝波纹看不到,从容一如刚才:“依楠,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人少的地方讨论这个话题,你看,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我们看,连你家阿湾也不例外。”
她说话时呼出的温热的空气,掺合着温柔的低语,仿佛毒药一样甜蜜:“虽然你从来不主动说起来,但我还是知道。你起初根本不学美术,你本来是外交学院外语系的高才生,大三时退了学重新参加高考,这才进了美院,所以比我们大了两三岁。能够放弃那样一所大学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。”
这一天她走了太多的路,兼又穿着高跟鞋,从出租车上下来后,她觉得脚掌心犹如铅块,索性脱了鞋,把鞋带撰在手心,一步步的走回去。
本次请客吃饭的原因很简单,黄湾的几幅以“青春”为名的系列油画第一次卖了出去,价钱还相当可观。那笔钱远远比他们想象的多,两个人对着那一沓钱大眼瞪小眼半晌,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了,于是拉了薛苑出来吃饭。
薛苑穿好鞋子,抬头叫她:“萧秘书?”
于是她迅速站起来,摆出个大方的笑容:“萧秘书,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。”
因为找工作的事情,丁依楠怎么说都帮了她一个大忙,这份人情在,她的要求也不好拒绝,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。
“萧秘书,我脸上有东西?”
“那你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鱼?”丁依楠托着下巴,“我记得你好像很迷他吧,是大一还是大二,他在全国开巡回画展,你逃了一个月的课,追着画展跑遍了一个中国,我们都说你疯了。我还记得,你回来的时候那样子跟毁容了一样。”
萧正宇心里一寒,不知何故,竟然倒退一步。
他的问话并不无礼,也不唐突,还是和气儒雅的。但薛苑却觉得不舒服,仿佛他的目光穿透了自己。
萧正宇满眼迷惑:“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
这事自然是个好消息,薛苑举起可乐杯子跟黄湾碰杯:“恭喜恭喜。我之前就说你是千里马,总有伯乐欣赏你。”
“时间不早了,我先回去了,萧秘书,你开车回去,一路小心。”薛苑弯腰从脚畔抓起挎包,慢悠悠的走回去。
那时萧正宇刚到办公室,放下公文包,视线飞快的扫了一眼便条,对她颔首:“谢谢你了。”
“张总说你可以请你的朋友过来参观,到时会有一个盛大的仪式,如果他们想来,务必要选择第一天。”
萧正宇这个人薛苑之前也略有耳闻,实际上博艺的员工,尤其是女职员不知道他简直不可能。按照众女的形容:只有看到他后,才会第一次对完全独占他的张玲莉产生嫉妒之情,只恨不得自己也变成张玲莉,让他跑前跑后俯首帖耳。这个男人哪里需要出来工作,凭着容貌就可以吃软饭了。
“我们什么时候见过?”薛苑一愣,随即又笑了,“我没什么印象。”
跟丁依楠一道的是她的男朋友黄湾,是同校同级美术系油画专业的男生。说到底还小半个月才时间正式毕业,三个人吃饭的地方还是选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,物美价廉,颇有口碑。因为常去,老板都熟识了,立刻给三人找了不错的位子。
薛苑“哦”一声,笑嘻嘻:“在下洗耳恭听着。”
虽说是他露出的职业化的笑容,还是看得人也是心旷神怡,半点都看不出自己的工作被人抢去后,对喧宾夺主者的嫉妒感。薛苑瞅着他,一个没忍住,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:“不用客气。”
“对。”她把转过去的半个身子再转回来。
诧异的仰起头,眯起眼睛分辨片刻,终于那个匆匆走来正看清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人是萧正宇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还会有认识的人出现,脑子想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“糟了,居然在同事前失态”,随即跟上来的下一个念头是“赶紧补救才好”。
“总会习惯的,”薛苑调侃,“一个大活人,总不会叫高跟鞋憋死。”
她走得慢,杂七杂八的想起很多事。之前的大学里也有这个这样的湖泊,每到夏天荷花艳丽半池水,那是文人墨客的笔下的净土和灵感的来源;那时的同学,一个个不是上研究是工作了……那些似乎都太远了,随即想起今天的搬家,那个住了四年的宿舍,今天彻底搬出来了,她对那个宿舍并无多少感情,可还是觉得有种怪异的缺失感;本来就混浊的脑子给湖风一吹,脚步竟然有些踉跄,干脆把鞋子一扔,扶着人工湖的围栏,在草地上坐下来。
“谢谢你的关心,”薛苑笑出声来,夸张的叹口气:“怎么说,我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。很出丑,让你见笑了。”
萧正宇发觉自己心猿意马,很快敛住心神,回答:“是,处理几份文件,现在才弄完。开车出来恰好看到你坐在湖边,就停下来问问。”
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就如同传言里的样子,一身笔直挺拔的西装,万年不变的温文儒雅的笑容,走得进了,清新的香水味迎面而来。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。薛苑在心里嘀咕了这样一句,把笑容推上脸,恭恭敬敬的扯下便条双手递过去。
薛苑在心里立刻痛骂该死的男色害人和自己的修行不够。交待完事情,她礼节性的欠身微笑:“萧秘书,那我就先离开了。”
心里有奇怪的暖流滚过,对张玲莉的细心十分感激。再次对张玲莉为什么能管理这么大一个画廊有了全新的了解。明明知道这两张票不过是张玲莉笼络人心的一点点小技巧,但在适当的时候表现出来,产生了奇效。就像子弹穿透心脏,例无虚发,百分之百的有效。
丁依楠笑得红光满脸,连她的满头红发都被比了下去:“阿苑,你说这事巧不巧。我记得很早你就评价阿湾的画说‘技巧熟练,但太过写实缺少想象空间’,今天那个代理商也是这么说的,现在想起来,这么些年,你虽然画画不好,看画却是出奇的准。”
“倒不是第一次,咱们学校里什么人都有,我也不是没见过,”黄湾依然困惑,“不过看你们那么亲密,我真的吓了一跳。”
“啊,我们一脚踏入商业美术的行业时,你已经走进高雅艺术的行业了,”丁依楠拍了拍薛苑的肩膀,得意志满地笑出来:“你才进博艺多久啊,就能造福群众了。”
“薛苑?”
“我们,”萧正宇扶着办公桌,脸上头一次没有笑意,沉思着盯着她,“以前见过吗?”
“夸你呢,我看你从来也不在乎专业课成绩,怎么忽然那么敏感了,”丁依楠笑嘻嘻,“其实啊,什么时候能让博艺签约代理阿湾的画,这才是真正的出息吧。”
实际上那天薛苑还是没能好好休息。同萧正宇见面后她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,因为太累,满地的行李都没有整理,直接倒在床上,开了空调拉过被子就蒙头大睡。直到手机不知疲倦的响起来才醒,再看窗外的天色,夕阳刚刚落下帷幕。
“女人的友谊啊,不能指望这些男人理解,”薛苑推了她一把,接过话题,“好了好了,快点去结帐吧。”
“你也去找个会挣钱的男朋友啊,”丁依楠比试着新衣服,看着镜子的薛苑说,“你要是放低一点身段,不知道多受欢迎。你别跟我扯什么代沟代沟,你也只我们大了两三岁,不是二三十岁,我不信我们的差距会那么大。大学四年看下来,我跟你越熟,越不知道你在坚持些什么。这话我都说过很多次了,但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,你跟我们不一样——”
她声音渐低,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,终被掐灭在了舌尖。
“真的,”薛苑顿一顿,“十分感激张总,还有萧秘书,也多谢你。”
夜色也可以没有月亮,工业文明造成的奇迹有时候并不逊于自然的美妙。道路的一侧是博艺画廊,这栋只有四层占地面积却相当可观的建筑在夜色中静静的矗立着,它里面藏着艺术品,外表看上去更像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;道路的另一侧则是市内最大的人工湖,湖水清冽,柳树的枝条轻轻搭在围栏上,别有一番诗情画意,跟这座崇尚时尚的大都市惟妙惟肖的融合在一起。
餐厅里大都是附近大学的学生,说说笑笑好不热闹。丁依楠大发了一顿毕业的感怀,终于扯到了正题。
手机那头是室友丁依楠,她激动的大呼小叫:“出来出来,我请吃饭。老地方。”